空有其形,内无所表。

【FWV】【42组】第四章 然后,这里空无一人

哗啦啦啦啦,推车的轮子急速转动着,一圈圈滚动得飞快,摩擦着地面,不留下一点痕迹,沉闷、刺耳,却一点也不响亮。 

身体感受着震动,自己在哪?男人朦胧地将右眼眯开一条缝,映入视线之处,是天花板的雪白。

 

 

 

“伤者为二十四岁男性,有外伤、挫伤,并可能全身骨折。”

哗啦啦啦啦啦——

“昏迷指数7,呼吸24/分,心跳120/分。”

“检查血细胞、生化值!快!”

哗哗哗哗哗哗——

 “又来一名伤员!男性,27岁,左腿开放性骨折!”

 “拿十包血浆来!”

“打开乳酸林格尔式点滴,左侧管注入100毫升盐水!”

哗啦啦啦啦啦——

“伤者内脏破裂,消化道肠穿孔!”

哗啦哗啦哗啦——

“太慢了!做完这个去做血型测试!”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啊啊啊啊啊好痛医生救命救救我!”

“伤员血压下降!”

“他能这么喊就说明没事!”

哐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

即使这里是远离战地的医院,即使这里是只有干部阶层才会被送来的后方,但仍然忙碌地停不下来。与战地前方医疗设施得过且过能救一个是一个的惨况不同,这里更像是和平时期医院的急救室,在保证医疗资源充分的前提下,尽可能圆满地拯救伤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几乎是用吼的在自言自语,“你说战场上发生的撞击伤为什么比弹药伤还多啊,那个鬼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罗嗦了,要是有那个功夫不如帮这个人输输血怎么样!”旁边的医生腾出膝盖抵了对方一下,催促他的动作。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在做啦!”青年忙中有序地继续着动作,但嘴上碎碎叨叨的话语完全没有停止下来,“就是几架坦克冲进人群也不至于这样啊……”

“真要是坦克也不只这样了!”医生继续接着话茬,两个人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并不突出,仅仅维持彼此能听清的距离,“你还真是话多,停止说话安心干事节省体力吧!”

“这些人也是幸运,还能被送回来救治,不知道多少人就直接丧命战场了。”青年没有理会身旁同僚的建议,正用语音记录伤者的状况,“除了撞击伤外,有子弹穿透了他的右上臂,目前末梢脉搏正常。”

“反正先紧急处理,清洗伤口后去拍X光,注射破伤风预防针。”作为有限资源的医生,某些护士就能处理完毕的伤势,他直接交代了下去。

“然后这个人……也还行,左下腿因枪伤变形,脚底脉搏有力完整,送来的急救人员说已经注射过5毫升吗啡。”

“从他的表现看来可能注射得太少了,子弹伤到了胫骨,去做CT扫描吧。”将散下的几缕金发夹回耳朵,医生耸了耸肩。

“感觉救人时候的你跟平常还不太一样,真有点医生范儿了。”青年瞥了医生一眼,“明明只是过来充数的。”

“这算是在被你夸奖吗,还真是让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医生的动作没有一次迟疑,熟练地做着一个合格医生该做的事情,“被和自己小了这么多的年轻人小看,我也是会受伤的哦。”

“我也是医生嘛,你受了伤我包你治好。”青年嬉笑道,汗滴从鼻尖低落。他们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前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伤者源源不断送往这个即使在这个战争期间也不会过于拥挤的医院。

“还不知道谁治谁呢。”医生头也不回,精准地踹了青年一下,“庆幸一下这里不是战场吧,否则比这忙上不知道多少倍呢。这里对于每一位伤者都是VIP待遇,这些家伙也真是幸运。”

“别踹我,刚刚谁说保存体力的啊!”青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毕竟能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士兵嘛。”

“能来这里的医生也都不是什么小人物呢……”医生自嘲地扯扯嘴角。

“是吗。”青年停止了搭话。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呢。每当提及这个问题,他习惯性地停止了思考。医生,不,比起那个充满光辉的职业,青年是魔术师,对,那种在常人看来简直和魔法没什么区别的魔术,那种会操纵法则展现超脱日常的能力。他是个普通人,日常中的普通人,魔术师中的普通人,默默无为大隐于众的普通人。唯独在这个问题上,逻辑混乱不堪。所以,他在这里。

 

 

“嘿,是医生吗?”

青年顿了顿手中缝合的动作。眼下的伤员睁开眼睛,蔚蓝色的眸子正盯着突然沉默下来的青年,“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不是吗。”

伤者笑着打着招呼,那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容。

“你觉得好,就好。”青年敷衍着继续缝合,“虽然打了麻药,不过伤口有点发炎,恐怕还是会有点痛。”

“别这么冷淡嘛医生即使你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你可以用温暖的话语打动我的内心啊对待病人要用医者慈悲之心去治愈嘛。”这是一个说起话来不打标点的伤患。

“等我先处理好你这个小伤口,我们差不多就没什么关系了。”青年还在想自己的事情。

“别着急呀以后我们见面的几乎可多了去了呢医生!”伤者拉扯开嘴角,笑靥如花——

 

“我可是新来同事哦,你就叫我……嗯,塞缪尔好了。”

 

 

=============

 

Rider看到了。那个人的梦境。

当黑服修女点头示意,对Rider组和Saber组之间的料理对决做出判决。

Rider明白,己方胜了——

“那么,lady,现在需要支付赌约了哦。”

“愿赌服输。”Saber的御主解开了维持老妪形象的魔术,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眼角流露出一丝惋惜。

 

从本质上来说,贝尔维尔所掌控的魔术为分子的运动减速,将其逆向发动便能成为塞缪尔成长的催化剂,并不能算得上是无法理解的方式。顺了顺Ariel的羽毛,Rider垂下了眼帘。他不会轻易信任对方御主会真正守信帮助从字面意义便可得知的敌人,恐怕即使对方当真遵从赌约,也无法不去怀疑他们会做什么手脚。

不过,他敢赌。正如之前答应那料理对决一般,正如他从成为英灵之前那样。

“虽然说我可以保证我的魔术的有效性,但这也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贝尔维尔拉上了黑色的斗篷,她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沉睡,预估一周左右。”

“就这么睡上一觉,Master的身体就能成长?”Rider抱起自己逐渐阖上双眼的御主,几缕黑发垂下,搔了搔幼儿的脸颊。

 “我的魔术会让你的Master大约长到成年男子的大小……”贝尔维尔少见地略微迟疑,“但是对于这种近乎尸体的东西……抱歉,我无意冒犯,我只是不能给你保证。”

Rider没有回答,只是Ariel扇动翅膀,就这么落在不知何时卡于双方之间的Saber肩头。“如果你不相信她,又怎么会做出选择。”那个男人耸了耸肩,开口接腔。

Rider同样回以耸肩:“谁知道呢。”

“这么看来,没和你打一场有点可惜。”Sabe轻笑着唤出了自己的宝具,他的Master,还有他的骄傲,怎能让他人小看,“要来试试吗。”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Rider看了看陷入沉睡的御主,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贝尔维尔目送黑发英灵的身影消失在教会的阴影中,她叉了一口对方做出的海鲜料理,微微歪了歪脑袋:“还不错。”

“是吗。”Saber转身面向于她:“我倒是觉得你做得更好哦。”

“你什么时候会夸人了。”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

 

于是,梦境继续。

 

=============

 

“所以说,你救回来的那个人怎么回事。”医生抬抬下巴指了指那个正在和护士搭讪的男人。

“威尔,我说了,跟我没关系……”青年举着双手表达无辜。

 

自称塞缪尔的男人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手臂被利刃割开了一条不短的口子,再加上没有做好急救,伤口发炎化脓后才被送来后方医院,缝针之后还不能太顺畅地行动。不过,那个轻浮的男人自打稍微情况好转,就住着拐杖在医院里到处撩妹,上至医生护士下至病患家属,不论男女全被他搭过话。

可惜,不仅没什么人觉得他亲切,反而觉得他话痨的人倒是不少。

“你到底是什么医生啊……”青年曾经这么问过。

“心理医生。”自称塞缪尔的男性如是回答。

 

威尔嚼着口香糖,目光没有离开那个男人:“我可不觉得这是面向战场的医院需要的职位。”

“也许比你想象中重要呢。”青年同样剥开一片口香糖的包装。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医生又踢了踢对方的膝盖。

“颜值高的那方!”青年回以爽朗的笑容。

“那我怎么没觉得你跟我是一个阵营的?”威尔思考了一下。

“我也没说站在你那一边啊!”

“——能被你这么夸还真是荣幸呢小猫咪。”塞缪尔叼着朵玫瑰,单手倚着墙壁,“终于明白大人的魅力了吗。”

“……”

“……”

“我还是站在你那边吧,威尔。”被恶心到了青年冷静地说道。

“不,你别过来。”医生冷静地拒绝。

 

 

说起来,青年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叫塞缪尔的人,但唯独那身大大咧咧展示着他身为同类的事实气味令人不得不在意——魔术师,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身份。青年不是什么对这类特质敏感之人,但塞缪尔的确毫不掩饰,魔力波动简直比某些不入流的妇人身上的香水还要浓密。更直白的是——

“嘿嘿,我可是魔术师哦。”那人直接爽快地交代了身份,“和你一样噢。”

“哦。”青年微笑着。微笑着。

“所以……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说嘛。”塞缪尔眨了眨眼睛,挑了挑眉头,“不要这么假装不理我嘛我也是会寂寞的啊要是太寂寞就这么死掉怎么办啊。”

“今天天气不错呢。”青年一本正经地回复,“这里是医院,作为医生我尽力会抢救你的,请放心。”

“真是不坦率的小伙子啊这么下去根本交不到女朋友啊要好好体会前辈的苦心啊多多理解别人好好体会深意简单地直抒胸臆嘛。”塞缪尔撇撇嘴挪揄道。

“我是魔术师这点我不否认,但是也没有必要说穿身份然后抱团行动吧。”青年搔了搔脑后的短发,掌心能感受到微刺的触觉。

“一个十八岁的魔术师来到这战后医院作为急救医生,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呢。”塞缪尔满足地笑起来,“很有兴趣采访采访你现在的感受哦。”

“这很稀奇吗。”指间戳着自己的短发,青年反问了回去。

“从世界人口的百分比来看魔术师本身就是稀有职业吧。”男人靠近了他,两边蔚蓝色的眸子都印上对方的色彩,“我很好奇你的理由呢。”

青年停止了回答。这是一个他停止了思考的问题,这是一个他不曾想过却一直萦绕心头的自我提问。他一直是个行动派,在脑袋转动之前身体先行一步,用实际行动去推动事情的发展,他一直都是如此做的,从未改变。他习惯于接受命令而不是主动思考,这着实是个偷懒的好方法,放弃自我,会轻松很多。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家世背景或者成长经历什么的但是你这种状况在战场上还真是不少见呢,士兵。”塞缪尔弯着眼角抑制不住不带善意的笑容,“真有趣,你现在的表情也很有趣,超级容易看穿呢。”

青年握住了拳头。他的生活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可是他却无法反驳,因为他习惯性停止了思考,每天面对着各式各样的伤员,在这个类似和平期间的急救室一样和平的地方,麻木地急救,麻木地治疗,麻木地问候每一个人。然而它继续放弃思考,不去想自己行为的意义,就这么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生气了吗这样就生气啦所以说才是年轻人嘛禁不住别人说你点什么啊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以后你可不好过啊。”塞缪尔几乎要贴上他的身体,“好玩好玩真好玩哈哈哈来嘛说点什么不要让我一个人说个不停,你会嫌弃我啰嗦的呢。”

青年仍然没有回答。

“要不来做点别的什么,我可是心理医生哦,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诉求所有的一切都能和我说说哦我可是最喜欢每个人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了,把秘密说出来可是解决问题的而唯一方法哦。”男人甚至肆无忌惮地用手捂住了青年的眼睛。

“……”双眼被遮住,只能看见青年轻松地微微叹气,然后他阳光般充满朝气地咧开嘴角,“不需要啦,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欸。”男人眨巴眨巴眼睛,楞了那么一秒,噗嗤笑出声来,“你,比其他人有趣多了。”

“我也觉得。”青年自信地笑了起来。

男人移开手掌,那下面遮住的是毫无混沌的清澈颜色。他后退几步,和青年稍微拉开了距离:“这样吧,跟你说个好事——”

 

“——你知道圣杯吗。”

 

 

==========

 

 

Rider睁开眼睛。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和Caster组约定后的位于冬木新住所。

Ariel带回了其他圣杯竞争者的消息,那是同样阶职为Rider的另一组。御主为一名颇为礼仪良好的绅士,暂且不明使用的魔术为何种属性,servant为红色长发的女性。从角雕那儿可得到的信息寥寥可数,但至少可得知竞争对手的方位。

在自己的Master醒来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他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御主——身体已经成长至七岁左右大小,发育期的儿童变化最为明显,从短小的婴儿比例已经抽长了不少。为了补充成长期所需要的营养,直接的输液为其提供了最低限度的能量。虽然说物质所能提供的能量事实上远远不足,但那句身体本身储藏的魔力大大缓解了这一缺陷。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常识解释的东西了,即使魔术本身就属于脱离常识的存在,可现在的情况,就算套上魔术界的常识,也难以碰及。

Rider在等待,等待那个结果。

他并不是擅长等待的人,作为征服者的他,对于“被动”本身的存在甚至带着嫌恶。但是这回,他在等待。他反复地告诫自己,等待。

 

他毫无意义地等待着毫无意义的改变,毫无理由地寻找着理由。

等待。

 

 

========

 

 

青年攥紧了圣遗物,手心的血与汗水打湿了海蓝色的宝石,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耳环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

他正站在战火的中央。

时代早已脱离对阵双方拿着冷兵器砍杀的境地,不是热武器的远程轰击,就是一边倒的对平民屠杀,战争可不是什么讲究公平的游戏。更别说,有魔术师的参与。世界级的战争,多方混战的局面,敌友难辨,哀鸿遍野。

他要紧着牙关,努力不去踩到别人的尸体。什么后方的医院,这个世界,哪里都是战场。

 

 

=========

 

 

美洲角雕扑扇这翅膀发出烦躁的鸣叫。

Rider感到一丝异样,那是模糊不清难以捉摸的不明异物。哪里不对,不是微小的刺梗,而是更基本的什么。整个记忆从构架来看的异常,偏离了整个故事的线条。不对,不对,绝对有哪里不对。

御主成长时双方记忆的串联,是意料之中的发生。如果Master目前不是一具空壳,恐怕对方也会看见自己的人生,无论那是否是自己愿意被他人触碰的。身体里充盈着魔力,在圣杯战争进展至今,他还没有真正和任何一位英灵战斗过,因为他并不是擅长于斗争的——不对,不对,不对。

Rider终于意识到了错误的根源。

那是谁。

我是,谁。

 

 

=========

 

 

“我?”塞缪尔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是啊,我参与过圣杯战争。”

青年对于对方的回答一点也不惊奇,只是默默地盯着手中圣遗物泛出的幽蓝光线。

“顺便说下,这个东西可不是我的,只是代为转交啦。”男人耸了耸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是谁让你给我的。”虽然一点也不指望答案,但青年还是按照惯例问出了口。

“威尔哦。”开门见山的回答。

不过,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虽然晚了点,除此之外还有点别的礼物呦,这可是相当珍贵的——”

青年向上拉起嘴角,同样回以笑容,在那人开口之前便说出了回答——

 

“塞缪尔,这个名字,也给你吧!”

“我拒绝。”

 

========

 

 

所窥见的记忆持续时间愈来愈短,时间线更是混乱地穿插起来。

Rider回忆着似曾相识的幽蓝宝石,他确定那不是属于他的任何物品——为何御主最终决定召唤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对耳环的主人?

 

 

==========

 

“汝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于抑止之轮降临于此

天平的守护者啊——”

 

鲜红的发色,幽蓝的耳环,骑着雪白骏马而来的妇人——戈黛娃。

“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从者睁开了双眼。

 

然后,世界,消失了。

 

 

==========

 

 

记忆的碎片凌乱地摊在面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卡米耶,要回来吗。”脑海里出现了陌生而无比怀念的声音。

Rider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已是黄昏的窗外。冬季的雪景压在冬木市的肩上,偶尔有嘎吱嘎吱的脚印声透过窗户,便能传进屋内。夕阳的余韵撒在雪地上,那个人的脚印向着此方蔓延过来。

维克多。

 

轻挥手臂,Ariel化为光的粒子消散。英灵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最后看了一眼陷入与沉睡的魔术师,同样消散在漫着温暖光线的屋内——

“嗯,我回来了,master。”

 

 

房门轻启,那个红发的女人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踏入原本属于她的空间,女仆人偶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巴,悄悄地挤进屋内。

 

尘归尘,土归土。一个隐藏的故事就此结束。

不合理的发展,超出尝试的误差,不在理解范围内的尝试。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产生了什么,现在,一切都物归原主。

故事的齿轮仍然转动着,新的轮齿契合进原有的秩序。

 

两个故事,未完待续。


评论

© 言反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