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其形,内无所表。

【FWVII】【42组】第十章 残余

【文】无亦

【图】@乔嗷嗷嗷嗷(微博)

熟悉的深红色,熟悉的铁锈味。

一切仿若与平时并无它样。英灵的银发垂落在血污里,浸染上人类的颜色。从安佐身体里流出的鲜红在球形的屏障里积起淹没脚趾的厚度,英灵的膝盖跪于水的薄膜之上,浸入已经冰凉的血液。

英灵舔了舔手指,再次攥紧御主的衬衫,张开嘴巴,对着眼前的肉块咬下。撕扯着皮肤,嚼断了肌腱,吮吸着残渣。一点一滴,将魔术师生吞活剥。

盲人眼里的那轮落日早已永远地沉寂,曾经活动着的躯体沉重地后仰。英灵扯碎了他的喉咙魔术师理所当然地不会再给予回应。双膝着地的姿势让安佐的尸体直直地躺向后方,却在英灵的拥抱下没有倒地。他耷拉着颈脖,全身失去气力,仿佛软绵绵的大块废料。那双色彩奇异的眸子,映着一潭死水。

英灵啃食着,吞噬着,慢慢放倒他曾经的主人。纤细的狂战士跨坐在尸体的上方,吃得很是仔细。

毕竟,这是他觊觎已久的美味。

 

肆无忌惮的巨浪一点点平息着,保持着曾经的嚣张直接在空气中散为金色的光点。童话中有美人鱼乘着清晨第一缕朝阳化为泡沫,现今有大漩涡趁着傍晚最后一丝夕阳消失于天际。

金红色的落日沉甸甸地缀在海天相接处,蓝紫色的天空荡漾出一抹温柔。

卡律布狄斯在落日中,在和安佐眼睛相同的颜色中坠落。

 

“咦,master……master去哪儿了。”

埋首于血块的英灵停滞了动作,忽然清醒般抬起了脑袋。

 

远不同于人类的身体咬碎了魔术师的身体,残余的碎肉软软地平摊在地上。

英灵小心翼翼地捏起剩下的部位,安安静静地挑拣着,慢慢聚拢起曾经是安佐的东西。

狂战士轻柔地捧起自己的主人,黄色的瞳眸里倒映出鲜红的色彩。

 

下一刻,他满足地勾起嘴角——

“原来,是被我吃掉了呢嘻嘻嘻嘻。”

英灵轻轻地蹭了蹭捧在手心的碎肉,毫不掩饰表露于外的贪恋与占有。

 

他吃了安佐依赖的卢卡斯,吃了安佐生存的乐团,吃了爱上安佐的女人,吃了所有与御主产生联系的事物。

现在,他终于连同御主本身,连皮带骨活吞下肚。

在漫长的等待后,卡律布狄斯,吃饱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比以更加饥饿。

比起胃部的饱食,更上方的位置,胸口的空虚是从何而来。

填不满。

漩涡的中心会是什么?是无限延伸,没有底端的大空洞。向着海之无穷处钻进,螺旋下坠,带着干涸的鸣音,嘈杂地落向黑暗。那是一切被吞噬之物最终会抵达的尽头,不过安佐不在那里。哪里都摸不到,寻不着,消化不了。

Master不见了。

Master被吃了。

 

 

 

 

雨势停歇,风也渐息,如哭累的婴儿在残喘,落日闪耀,天空渐变着映出洗练的紫红,好似之前大海上的激战从不存在。

半个亨普贝克满目疮痍。

比起普通自然灾害的景象,海岸更像是被巨大的活动怪兽啃食,犬牙交错般狍过的地面,椭圆形的大坑硬生生从土地被挖去——那是对冲的宝具为城市留下的痕迹。七零八落的岩石,连根拔起的森林,半腰折断的电线杆,四处散乱的广告牌,一片狼藉。

 

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欧威握住Caster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自那之后,他就没有放开。

大夫救了他。一如既往。

明明濒临死亡的是他,明明失血过多的也是他,欧威却仿佛怕Caster消失一半攥紧了对方的手。那双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凉。

只能使用一次的宝具【青囊书】在火焰中焚毁。他不知自己在生死边缘之际所见到的书页是否仅仅是自己的幻觉,燃火中蹁跹飞舞的书页,赤边焦黑的纸卷,在慢吞的火苗中散为灰烬。他明白那是Caster何等的心血所凝聚的珍宝,也能从魔力连接的英灵那感知到对方的决心。他再一次,拯救了他。

他们与三重宝具的对冲擦肩而过,大海的激战依然与他们毫无关联。来来去去,形形色色,有人在此结局,有人在此重生。一个漫长而巨大的故事的高潮之处,已经是逝去之音。

肌肤之隔,纹理,横路,一丝一毫的茧子。细致入微。

十指相扣,掌心相对,欧威牵着Caster,在风暴过后的海边,体验着好似久违的平静。

心中凝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却没有一丝打破这份宁静的意图。

 

他想就这么牵着他的英灵,一直走下去。从千年之前金铃乍响,到千年之后万家传颂。

他的英灵,是医生。

 

 

 

蓦然,手心被捏住,Caster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摇摇摆摆晃晃悠悠踉踉跄跄。

白色的长发在海风中荡漾,灰暗的肤色显出病态,黄色眼睛透露着莫名的狂妄。魔力的敌意在叫嚣,Caster瞬间之内察觉到对方同为英灵——圣杯的竞争者。在意识明了之前,身体的本能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想来也是可笑,圣杯,愿望,许愿机。

Caster自己的执念。

或许已经改变了吧。

 

来者怀抱着什么不成形状的东西,深红的液体顺着对方病白的肌肤滑下。

Caster的确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结局,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答案在问题被提出之前便摆在眼前,与其说是主动将发问的权利塞回他的嘴里,不如说是用答案提示了问题。

他沉下了脸色。

“你的master,在哪?”

 

Berserker歪了歪脑袋,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Master吗——”

下一刻,他再次咧开嘴角,伸出捧着残余碎肉的双手。黄色的眸子一如既往闪烁着妖异,海怪似的竖瞳透露出难以理解的笑意。

双手握于胸口,少年的笑容带着疯狂的喜悦。

“他就在这里哦。”

那是英灵人形的心口,也是漩涡的中心。

Master,存在于此。

 

非问句,非回答。

不过是双方都了然于胸的事实。

Caster没有报以怜悯,没有报以同情。他是大夫,也是英灵。

他仅仅注视着某个在因果之后得到结局的魔术师留下的碎片。

 

“糖,给你。”

伸到少年眼前的是包裹住糖球的粉色包装。

Caster默默注视着御主从早已被海水染得盐白的外衣口袋中掏出那颗糖果。

他不是没注意到面前小小的少年眸子里除了隐藏的狂热外,对于自己的那一份贪婪——风暴的作俑者,海难的缔造者,宝具的发起者,大海上的怪物——他对于伤害到欧威的那个英灵再熟悉不过。

对方想吃了自己。

 

白发少年稍稍错愕,紧紧地盯住欧威伸出的手掌,露出些微的迷惑。

捧着安佐残余的碎块,他空不出手去接受别人的糖果。若是不放下安佐,他便无法剥开糖纸;若是放下安佐,那那个人类最后的残余也将被海浪抹去。

下一刻,少年毫不犹豫张开了嘴巴,将御主留存的最后一点塞进喉咙,完完整整抹消了安佐的存在。指间浸染着血液,他从带着点点雀跃从欧威手中接过糖果。塑料的包装不会被血液打湿,但是也很容易沾染上新的颜色。

拧开褶皱,剥开包装,粉圆的糖球乖巧地躺在手心。

舔上。甜意从舌尖蔓延。

卡律布狄斯不会放过任何属于他的食物,一切都是他的。

这是他第一次被别人主动赠以糖果。无论从何人的视角看去,少年曾经的御主都是跟无可救药的木头,自身缺失感情,无法理解情感,将最简单的目的化为唯一动力。看似一切行动都有其解释得通顺的道理,实际不过木偶一般机械地迈开步伐。他又怎么会体会到别人细微的情感,别人的渴求呢。

日常。他的确为英灵买过gelato,他也只知道gelato。人类最初的社会行动大多来源于“模仿”,而就算这一步,他都比别人来得更为吃力。在最初的最初,安佐所遇到的金发魔术师与意大利英灵教会了他投喂甜点,可他着实笨到连举一反三都不会。Gelato永远只是gelato,英灵不会挑剔,他就默认为“喜欢”。

一切结局都可能是在最初就决定了,在相遇之前,特质与特质的融合早已公式般地顺着套路一路延伸。即便是木讷如他,也在最终之前,接受了命运。

 

Caster没有放开欧威的手。

眼前的是落单一人,失去master的Berserker。海上的大漩涡逐渐平息,狂战士周身飘散着金色的粒子,没有了魔力的来源,仅仅靠着吞噬的亨普贝克与其他英灵维持的魔力也坚持不了多久。时间的问题。狂战士瘦弱的肉体与缺少心智的行为着实是犯规,但战场上哪有多余的同情。

“放着不管也没事的吧。”

不知道是谁的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要一起散散步吗?”

大夫蹲下身,伸手将少年垂于额前的长发别于耳后。他注意到少年不同于人类的羊耳,同样静距离地看清了对方明显是异类的竖瞳。

“现在,就算知道你的真名也没什么用了。你还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卡律布狄斯。”少年的吐字永远是短句,berserker的职阶限制了他的思维,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问出了问题,“那你呢。”

 

“华佗。”

 

小漩涡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即使圣杯战争的机制让他的确有古今的知识,那也不过是勉为其难强行塞进脑袋的外来物。

“华佗……华佗。”他喃喃自语着这个新的名词,这同样是他在这场圣杯战中第一次记住其他英灵的名字。安佐给他的机会太少了,同样给他的放纵太多了。除了本能的吞噬,卡律布狄斯没有与其他人有过接触。这对狂战士来说,是必然吗。

 

大夫握着欧威,同样牵起小漩涡。

圣杯战争已然接近尾声。他能感觉到亨普贝克本应存在的四十九位英灵仅仅只剩下不到十位。他们还在这个城市的梦境中,在亨普贝克的另一面,被固定在脱开了原本位面的新城市。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什么时候会清醒,还是说一切不过为南柯一梦。

然后,在个位数的英灵里,如今眼前的少年也即将消失。

圣杯战争是充斥着相遇与分离的战场。主从之间的磨合,英灵之间的战斗,魔术师之间的较量。有沟通,有矛盾,有感恩,有夙怨,有愤恨,有愉悦。一切起点皆然必达终时,就算牵扯纠缠理也难断,时间终究会为一个故事画下句号。

大夫见证了无数死亡,也见证过无数新生。

他只是需要再次看着一个英灵的逝去。

 

安佐的残余。

英灵的残余。

亨普贝克的残余。

 

金红色耀眼的夕阳久久没有撤去最后一丝余晖。

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向前走着。

三个人没有一个打破这最后的平静。

只留小漩涡周身加速飞散的粒子。

 

终点。

 

 

卡律布狄斯停下了脚步。

华佗放开少年已经失去握力的手指。

 

“是时候离开了。”

他握着欧威的大手,背对大海,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们的战争,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晚安,盖亚与波塞冬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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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粒子狂暴起来。

仿佛是黑暗前最后的光明。Berserker会比其他职阶消耗更多的魔力,也没有Archer那种“单独行动”的能力。在御主死后,只靠令咒的加持与吞噬消化着的城市和英灵,还能坚持如此之久已经属于特异。

狂战士垂着脑袋看向手心。指间早已透明,连残存的安佐的血液都连带着消失殆尽。

 

“所以,你要消失了吗?”某个男人出现了,就像他原本就在那里一样。

 

小漩涡抬起脑袋,黄色的眸子在此刻都稍显黯淡。

 

“你甘心就这样消失吗,我的Rose啊。”男人的语调挑染着愉悦。

那是安佐。

和安佐 苏恩 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玫红色的眼球反射着天机最后一丝光亮,倒映出粒子闪耀的英灵的脸庞。

“好久不见。”

 

卡律布狄斯怔住。死死地盯住那戏谑着称呼自己为“Rose”的男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颜色。

那是安佐。却也不是安佐。

 

“怎么,要与我定下契约吗?”男人伸出手,捏住了少年的下颌,“现在还来得及哦。”

 

安佐的味道还残留在嘴角,狂战士确确实实已经吃掉了自己魔力相连的御主。毫无疑问,这是最基本最直接最毋庸置疑的事实。那个与他从墨西拿海峡到威尼斯,从柏林到佛罗伦萨,从亨普贝克到梦中城,那个一直伴于其左右的安佐,着实已经死亡。

他亲自咬碎了安佐的手指,扼断了安佐的胳臂,破开了安佐的身体,将御主的里里外外展示暴露,一览无余。

 

男人不过晃动手指,就有风刃具现化成实体。锋利的刃口划破男人的掌心,割开的皮肤下争先恐后地溢出鲜红的血液。

他调笑着伸出手,一滴,一滴,将自己的血液滴向英灵的嘴唇。

新的血液覆盖了狂战士嘴角原本干涸的血壳,抹去了死去的魔术师的气味。但新鲜而至的味道,也仍然像是那个已经被消化着的御主。

这点魔力根本不足以让消散着的英灵有任何改善,只是单单引起了他的趣味。

 

“你是谁。”简单的问题。

 

“我吗?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男人的嘴角勾起狂乱,带着一丝丝与卡律布狄斯相同的残忍——

 

“我是安佐 苏恩。”

 

男人伸出了舌头,上面印着两划陌生的令咒。

 

小漩涡的确对那个形状,稍微有些印象。

那是曾经被他吃掉的Archer的御主,左小臂内侧的纹路。

 

 

【第十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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