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其形,内无所表。

【FWV】【 42组】开始于落幕之时

那是呼吸的声音,肺部如同破掉的风琴,呼啦哗啦费力地鼓动着。 
那个男人还活着。 
明明是柔软的床垫,他的身体却嵌不出一点儿形状,轻飘飘得像一副巨大的骨架。眼前的双手形如枯槁,粗糙,苍老,干涩的肌肤褪色般斑驳。关节难以弯曲,表皮仿佛风干过,深深浅浅的沟壑不顾则地蔓延开去。手指的指节弯向诡异的方向,但他没有知觉,仅有的视力传达出自己正移动着右手,失去触感后无论怎样的行动都像是在漂浮的空中胡乱拉扯。 
随即,这个景象也被黑暗一粒一粒浸染。 
男人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之音,嘈杂得是种折磨,日日夜夜挠在心头。 
他早已失去对于时间的概念。 
但是,无法逃避。 
 
这是个恶臭的空间,身体新陈代谢的排泄物堆积在地毯上,没有光源,只能凭借夜晚清薄的月光可以一窥大概。火焰肆虐过的屋子,焦灼的痕迹大片显露着,碳化的家具维持着原来的形状屹立不倒。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无法称其为活着,当然也无法死去。与黑暗相对的,是身体某处的纹路,燃烧般熊熊大作。燃料是仅限的生命还是其本身的存在,术者自己也无法知道。 
这是被命名为【魔术刻印】的,诅咒。 
这世上有一群魔术师,不同于魔法师那样高位的存在,仅仅驱使着魔力而操纵能被人类意识理解的规则。刻印作为家族传承魔术的恩惠,同时也是束缚命运的锁链——外因致死尚且不谈,自行了断这样的中途弃权不被允许。从公元起延续至今的家系所持有的起始戒律,在魔术世界中崇高的血之戒律,无论被如何的绝望折磨,无论身处如何的绝境身处——无法打破。直至一族灭绝都必须坚守的骄傲与牺牲准则,这就是被称为冠位指定―――Grand Order的东西。 
干枯的长发四处纠结,那本是归类于自身肉体的顶级触媒。对于魔术师来说,长年积累下来的长发是原始而强力的素材,但也就是这种贵重的燃料,在这个空间却毫无规律地四散。说来也是,这并不是本意,只是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而养长的头发,压根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男人的呼吸频率一直很是稳定,稳定得像根蜘蛛丝吊在身躯上方——每一次吸气,每一次舒气,好似下一刻就会崩断。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男人早已模糊了时间,仅仅维持了不死。负责照料的自动人偶在之前的大火中去向不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世间百般奇迹,并不需要这一份来充数。 
 
时计塔为所属的魔术师分阶位,自高位至下分别为冠位(Grand)、色位(Brand)、典位(Pride)、祭位(Fes)、开位(Cause)、长子(Count)和末子(Frame)。男人毕生致力于五大魔法中关于时间的部分,自认终其一生也只能平凡而碌碌无为,但也因其研究的特殊性在时计塔的阶位勉强取得祭位(Fes)。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取得的阶位,但对于他的研究,他的家族来说,实则是让名誉无光的判定。 
研究未曾停止,即便躺于床榻几十年,脑内计算以及现实实验依旧进行着。不能动作又如何,魔力的运转并不需要实际的行为,靠着从商人那买来的自动人偶即可维持基本的运作。 
当然,本来一切都是正常如一。 
几天前,突如其来的魔力失控,大火肆虐,将所有的成果化为灰烬。刻意而为。男人明白,结束的日子,已然临近—— 
 
久违的疼痛感,久到令人怀念。 
灼烧般的触感,一划一划刻于肌肤。那是被称为令咒的纹路。 
 
圣杯战争。 
古老而无用的争夺之战。通过某座城市地脉聚集灵力,达到临界时便可让无论何等愿望都能立即实现的力量降世。Master通过召唤使英灵凭依从而得到参与战争的门票,最终的胜利者得到许愿的权利。 
男人并没有想要完成的愿望,他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毫无建树的研究机器。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想要达成的目标,不会是研究,不会是魔法,他目前想要的——只有沉眠。 
停止这已经停止不了的延续,完成这已经完成不了的无尽。 
 
瞳孔深处,有什么在回放。像是死神从身体中抽出了回忆。 
 
 
“It's often the little things that pack the biggest punch.” 
“世事往往四两拨千斤。” 
“After all, David killed Goliath with a pebble.” 
“正如大卫用卵石杀了哥利亚” 
“The mighty 【——】has been slain by my possession of this 【——】.” 
“当我拥有【——】时【——】已经被扼杀了。” 
 
 
“Another bottle of Romanic-Conti?” 
“再来一瓶罗曼尼康帝?” 
“Of course. And would you like to choose dessert?” 
“没问题。您需要什么甜点吗?” 
“Yes. You.” 
“好啊——你。” 
“And bring two spoons.” 
“那我也要分一杯羹。” 
 
 
“I have to ask you a question, face to face.”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面对面。” 
“So, come on, what was it you wanted to ask me ?”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 
 
 
“【——】,the evil mastermind!” 
“邪恶的大反派。” 
“The traitor in our midst!” 
“我们中的大叛徒” 
 “You look scared.” 
“你看起来很害怕。” 
 
 
“Would you excuse me for one moment?”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That you'd think for one moment that I would fall for such a steaming pile of old baloney.” 
“你难道真的认为我会相信你这套不靠谱的胡诌乱扯吗。” 
“You're in way over your. Now run along.” 
“你脑子里真是团浆糊,快走吧。” 
“You let me down.” 
“你真让我失望。” 
“Now get out.” 
“现在,滚吧。” 
 
“You are a moron with no place in clock tower, a jumped-up grammar school nobody.” 
“你就是个自大的无名小卒,蠢货一只,根本不配待在时计塔。” 
“God forbid I should put a crazy idea like that in your head.” 
“我真不应该跟你说这番话。” 
 
“Hi,【——】.looking for forgiveness?” 
“你在请求宽恕吗?” 
“It's all over for you now. It's the end of line.” 
“都结束了,你已经走投无路。” 
“One person, apparently working alone.” 

“单人行动。”


“Your pupils are dilating.” 
“你的瞳孔正在扩大。” 




然后。 
 
蓦地,他理解了什么。 
  
 
哈、哈哈……  
 
男人突然间狂妄地大笑起来,没有丝毫预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少年没有动弹的身体,挣扎般颤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向上——他在怒吼,他在大叫,他在咆哮。极尽权利反抗着,挣脱什么的束缚,将嘴巴张开到最大,让眼睛睁开到极限,不顾干裂的皮肤崩出更长的裂痕,不顾碳化的组织龟裂开去。拱着,扭着,他不断向上,昂着头颅,用牙齿咬住什么都行,他在向上,向上,向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伴随再次燃起的火焰。丑陋地扭曲着行动不得的身体,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呐喊,无声的,毫无动静的嘶吼。 
声带早就已经无法发声,干涸地嗞啦嗞啦破败不堪,但男人就这儿么狂妄地大笑,像是要将肝脏就这么笑出身体。火势从星星点点变为熊熊燃烧,他干枯的皮肤映着火光的颜色。 
 他咳着,呛着,一直张大着嘴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既然已经成为圣杯的候选人,何不在这生命的末端肆意妄为一把——非常简单的理由,任谁都能想到的借口,压根无须思考的理解。 
 
 
 
火焰飞舞着,盘旋着,尖叫着,它狰狞地呼啸,带着浓烟与灼热,张狂的席卷肆无忌惮地乱窜,张牙舞爪地再次吞噬整个空间。   
 
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  
周而复始 其次为五  
盈满之时即是崩溃之机 
 
碎末崩塌,轰隆作响,化为焦炭的房间叫嚣着崩溃着。钢筋裸露,墙壁碎裂,超高温的魔法摧毁着一切可见之物。 
 
吾宣告  
汝身听吾号令 吾命寄于汝剑  
应圣杯召唤  
顺此意 从此理 则应之 
 
那一刻,男人抵达了根源。如此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抵达。不是因为魔力,不是因为公式,不是因为常理。仿佛被强制选中一样,贯穿两个世界的空洞,打开了。带着言语形容不能的色彩,带着无法名状的景象,在视网膜上构筑、产生、然后消失。这是谁的施舍。 
 
于此起誓 
吾为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 
吾为诛尽世间一切恶行之人 
 
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抵达根源还能回来,作为魔术师追逐一生,甚至几代的梦想之地,无人知晓究竟是没有回来的意愿又或是没有回来的方法。毕竟那是“根源”,比黑洞之中更为未知的所在,那是真理的彼岸,一切知,一切貌,一切的一切。 
 
汝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于抑止之轮降临于此 
天平的守护者啊——      
 
 
 
 
 
 
 
 
 
 
 
 
 
 
 
 
“試問,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从者睁开了双眼。    
 
 
无人回应。 
 
男人死了。 
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 
男人抵达了根源。 
正如他所否定的那样。 
 
 
他的故事,永远地结束了。  
 
 
 
 
 
FWV 42組   加入圣杯戰爭 
 
 
 
 
 
 
 
 
 
 
 
 
附录: 
这个男人至此是完全死亡,临死前其实他对着已经显现出轮廓的从者最后说了一句话,也是两人唯一的交流—— 
“我,真的……身高…………一米八…………” 
然后咽气。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发出声音,想传达什么。但是,他竟不知道有何内容可以吐出,他无话可说,什么都没有。 
他贫瘠的回忆什么都没有勾勒而出,只是想起了某个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动心的女人。 
 
无人知晓他最后的那句话究竟代表了什么。 
玩笑般的,生命中最后的表达。 
他的故事,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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